學生們剛下完課,每個都像脫韁野馬似的,有的互拉書包,有的喧嘩嘻鬧放聲聊天,
櫃檯老師大喊學生的名子,好讓那些浮躁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在外面等著載他的寶貝兒女回家,
一樓的空間充滿著吵雜的叫囂,不時還夾雜著女同學岔氣的刺耳笑聲。
我坐在L型辦公桌最靠近門口的位子,目睹這些發育未完的小鴨頭們用肢體與聲調來消耗他們大量的精力,
剛下課的學生們對我投以陌生的眼光,看得出來他們認為我是新來的同學,我一點都不意外,
150公分的嬌小身材,再加上一張疑似停止生長的小孩臉,會被誤認為國中生早就不是什麼新聞,
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面對這麼多如同野獸般的窺視,想感到自在真的比登天還難,
儘管如此我還是努力保持微笑與鎮定,畢竟行為舉止與外表無關,而面試參考的也不是只有外表。

從櫃檯老師叫我坐著等一下,等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了,
一樓的同學們漸漸散去,剩下我和那時的櫃檯老師Jojo對坐辦公桌,
整個一樓安靜到只剩她輕盈點擊滑鼠的聲音。
我看著掛在牆上的大圓鐘,秒針規律的滴答聲讓我漸漸感到焦慮,
腦子裡不禁開始上演老闆一看到我就說我們不雇用非外語科叫我滾蛋的戲碼。
漫長的等待變成一種壓力,端正的坐姿也開始變得僵硬,
此刻的我真的很想起來伸個懶腰,泡個熱牛奶之類的,
我深吸一口氣,很清楚的聽到空氣吸進我肺裡的聲音,
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啷起清脆的響聲,打破辦公室裡不尋常的寂靜,也打斷我剛吸進的那口氣,

「喂~對,她在這裡…好的…好。」櫃檯老師掛了電話,似乎是從老闆那裡打來的。
櫃檯老師點了滑鼠幾下,然後起身朝著後方的影印機走去,
我聽見影印機喀擦喀擦運作的聲音,不久後櫃檯老師拿了一份考卷遞給我,說是老闆叫我先寫的。
我不禁暗自竊喜我已經有料到可能會有能力測驗,所以下午看了國中英文歷屆試題,難不倒我滴~
於是我拿出必勝藍筆,稍微瀏覽一下題目,讓腦子清醒點後開始作答。
前幾題寫得十分得心應手,我的大學第一份工作就要來了,YA!
當我正寫得順心的時候,突然,也就是Suddenly,出現了一題好像A跟B都可以選的題目,
我揉揉眼睛,把題目從頭到尾再看一遍,確定每個字都有看進去,結果還是很不確定的寫了一個答案,
之後的題目不知怎麼搞的越寫越難,
應該說題目本身並不難,只是大學離國中那個青澀的年代還是有久遠,
所以那些介係詞和固定用法就像幼稚園老師的臉孔一樣,只剩依稀印象,
好吧,我得承認上大學英文實力已經不如從前的事實。
我硬著頭皮把那份考卷寫完,交給那時的櫃檯老師Jojo,
她有一頭烏黑的及耳短髮,戴著黑色圓型粗框眼鏡,看起來做人十分中規中矩(後來根本是個幌子,以後會再提到她。)
我看著Jojo手拿象徵滅亡的紅筆,對著電腦螢幕上的答案,不斷在我的考卷上做記號。
我仔細的觀察她到底是打勾還是撇掉,還是打勾的其實是錯的?
她批改的速度實在是太驚人,我懷疑她曾是個公務員,
後來因為不甘於領死薪水所以離職後決定重新做人當個…櫃檯老師…
總之根本看不出我到底是滅亡還是稍微滅亡,
而當我正緊張那份自以為能寫得很順的考卷是不是變得一片血紅時,
樓上傳來一陣吵雜聲,接著一票學生像蝗蟲過境似的飛奔下樓,
原本安靜無聲的一樓瞬間變成下午四點的黃昏市場,而且每過兩個小時就會有一次這樣的活動。
我有預感老闆快要下樓了,所以我重新調整已經鬆弛的坐姿,
現在我懶得管那些女同學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目標就只有一個,就是讓老闆對我有好印象。
一群學生朝著門口走來,我看到一個紅褐色的頭頂夾雜在他們中間,
而這個頭頂發出熟女才能發出的高分貝音量,催促學生們快點回家。
我很確定那顆頭就是我苦等一小時的老闆,也就是Coco。
我看著櫃檯老師拿著那份我剛寫完還熱騰騰的考卷,然後遞給Coco,
Coco接過考卷,看了我一眼,
即使我心裡緊張的像鍋上的爆米花,但我仍然給她一個微笑,點頭問好。
我一直覺得比起尷尬的「你好」或「哈囉」,點頭反而是最自然的問候,
因為在彼此關係還不確定的情況下,點頭中帶有許多眼神的交流,
自信、大方與沉穩都是從眼神中散發出來的,此刻的交會或許只有0.1秒,但卻是展現自我最關鍵的剎那。
我對Coco微笑,她也回應我一個親切的笑容,

「請跟我來這邊。」
看到Coco的笑容讓我鬆了一口氣,
或許是以前職場險惡的故事聽太多,所以想像中的老闆幾乎都很無辜的被歸類在不苟言笑的那一派,
看來我的老闆應該是個蠻友善的人。
Coco帶我到行政區後面的課輔室,然後挑了個隱密的位子坐下。
她翻了翻我剛才寫的那份考卷,我略帶慚愧的看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大概非常懷疑我的英文能力。
「這份考卷…有很難嗎?」她開口問。無庸置疑的我真的錯很多。
「不會很難,只是很多印象比較模糊。」我苦笑回答她,但也沒什麼好為自己辯解的。
「喔…也是…」她微微點頭,表現出諸葛亮略懂略懂的樣子。
「妳有帶履歷嗎?」她又問了。我遞給她一張字體工整的履歷。
「妳以前是教數學的?怎麼不應徵數學助教?」她低頭邊看我的履歷邊問。
「其實我數學沒有很好,只是因為教的是弱勢的孩子,所以只有簡單的計算還可以應付。」我笑著,非常直覺式的回答。
「原來如此…」她回答的非常簡短,短到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回應下去。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
「妳要做的內容就是幫忙改考卷還有作業,然後學生錯的地方要教他們,還有坐在最後排的學生幫我盯著,他們很容易分心,要做的大概就是這樣,應該算還好,沒有很困難,然後工作時間是星期二和星期五的晚上六點半,但如果遇到段考可能連假日都需要上班,時薪是$110~$113,星期五可以開始上班嗎?」
她講了一長串我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到關鍵的最後一句。

「星期五可以來上班嗎?」Coco又問了一次。
「可…可以。」

這就是一個補習班助教牢騷的開始。

 

 

 

 

by 9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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